都说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,从这个角度来看,像我一般身在瑞典的穷学生,整个人生都变得更艰难了些。去瑞典读书之前,带着“可以天天吃西餐”的想法,丝毫没有对饮食问题产生过担忧,直到真正来到瑞典,才发现这里简直就是“美食荒漠”。而在荒漠中,生存下来不是靠坚持寻求美食的毅力,而是靠从根本上斩断欲求。
因为纬度较高,很多蔬果在瑞典种植不出来,导致食材匮乏,像国内的韭菜空心菜茼蒿,这里通通没有。很多蔬果从其他国家进口,价格十分昂贵。尤其刚去的时候,大脑还停留在国内的价格体系之中,在城里的中档超市转了一圈,看到40克朗(1人民币约等于1.28瑞典克朗)一公斤的西红柿,30多克朗一公斤的白菜心力交瘁,觉得真的要过上每天黄油煎小土豆的日子(这里盛产土豆,所以土豆最便宜)。
有一次在街边的阿拉伯小店看到一种绿色扁豆,个人认为就是老家的东北油豆角,居然要78元一公斤。为了保证身体健康,绿叶菜还是要吃的,一年下来吃得最多的是生菜,以拌沙拉、夹三明治和蚝油生菜三种做法交替。
很多在国内习以为常的水果,比如火龙果、荔枝、芒果、草莓,在这里要么不存在要么吃一次过于奢侈。一起读书的同学阳曾经在超市买过一小盒的草莓,我计算了一下,大概一口下去要两三块钱的样子。最常见且便宜的是苹果和香蕉,时间久了,吃水果这件事不再是味觉的享受,而是变成像吃药一样,单纯地维持身体正常运作。每天会问自己,我今天吃水果了吗?上午吃了一个苹果,或下午吃了一个香蕉,Okay,结束。
有大半年时间,我几乎没有吃过草莓,从国内来找我玩的朋友听闻,感叹太可怜了,拉着我要去买草莓。我说其实也无所谓了,因为对草莓已经没有什么欲望了。
这种同样“无欲无求”的生理反应也发生在了甜点上,在国内的时候我极嗜甜品,每次经过商场的蛋糕柜台都很难挪步。来瑞典之后在咖啡厅点过一次巧克力蛋糕,发现甜盖过了一切其他食材的味道。我猜想大概因为北欧人体格高大,相同体积的蛋糕要放下两倍的糖才行,但对于我来说真的太甜了,从此断了对这边甜点的兴趣。
甜到齁的蛋糕,居然还配一大坨奶油吃,佩服北欧人的甜度耐受力。
记忆深刻的是一次同学过生日,我们狠了狠心在超市买了冷冻蛋糕,就是普通的奶油生日蛋糕包装好在冰箱里冷藏着,拿出来缓一下就可以吃。等待半夜十二点打开盒子,还是被震撼了一下,毕竟来瑞典大半年第一次吃整个儿的生日蛋糕。后来聊起来,觉得50块钱一个蛋糕其实还行,大家不得不承认,“其实没有很贵,是我们太穷了吧”。
日子过久了,还是掌握了一些关于吃的省钱之道。比如,阿拉伯超市打折的时候可以买到十块钱两个的黄瓜。比如做宫保鸡丁时候,买鸡腿然后把肉剥下来,比用鸡胸便宜很多。
超市冰柜里面的冷冻蔬菜偶尔吃吃炒个饭味道也可以。出去吃的话,味道稳定且价格合适的当属麦当劳。但麦当劳的价格也是比国内贵的,如果预算是点一个六十块的套餐,汉堡和麦乐鸡块就只能二选一。
我一般选择汉堡,因为饱腹感更强,但对鸡块还是心心念念。导致暑假回国之后,吃的最多的居然是麦当劳的鸡块,看着十块钱的价格,把一年没吃的鸡块都补回来了。
平时倒还好,课业繁重,每天忙忙碌碌饱腹即可,到了年节时候就有点尴尬。过年时候,阳问我怎么过,我说亚洲超市买点饺子煮一煮得了。他是南方人,说不能被北方人带偏了,坚持要打火锅,不但要火锅,还要搞个大的——火锅party, 让全班的外国同学们感受一下hot pot的魅力。
我们在亚洲超市用20克朗一袋的价格采购了火锅底料(小肥羊牌),创建了facebook活动页面,还细心的附上火锅食用指南的视频。在这边涮火锅的唯一工具就是电饭锅,全班中国学生翻遍宿舍,我们凑齐了五个电饭锅。
瑞典有很多素食主义者,所以分为两个素锅,三个肉锅。
最后一共有二十多个人参加,虽说是费用均摊,可大家都是学生,要吃饱且费用最低,素菜部分我们采购了便宜的生菜土豆红薯等,还在亚洲超市买到了豆腐。
肉的部分,这边涮火锅用的牛羊肉片奇贵,瑞典人几乎不吃牛羊肉片,所以只有亚洲超市有卖的,我们买的是来自国内的一个叫“香源”的牌子,400g一盒要卖99克朗!
于是我们只买了牛羊肉各一盒,剩下的用一大袋子冷冻鸡腿鸡翅代替。怕大家不能饱,还买了一只物美价廉(仅40元)的烤鸡。最终执行时,真的变成火锅和party的混合,六个沸腾的电饭锅,伴着音乐,来自世界各国的同学们拿着鸡腿鸡翅扔到麻辣底料里去涮,还有人在旁边喝多了跳着舞,场面很魔幻。不过大家深深为中国火锅的魅力所折服,一致表示这样的文化活动以后要多搞一搞。
暑假,终于短暂地回北京几周,走在路上随处可以看到便宜的水果摊,随处可以喝到好喝的奶茶,吃到火锅日料韩餐…… 这种感觉像做梦一样。
回来的第一晚,朋友璐带我来到青年路附近的大超市,疯狂采购西瓜、杨梅、樱桃…… 打算把一年没吃的水果都吃个遍。路过楼下烧烤店,羊肉串、鸡胗、肉筋、鱼豆腐,也各来几份。
大袋小袋拎回家摆了满满一桌子,我这时候意识到企图一晚上把一年吃回来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。璐转头说,“我再给你炒两个菜吧!最想吃什么?”这个问题本来是在瑞典日日夜夜思考的,但幸福来得太突然,我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最想吃什么了。最后她做了油豆角炖肉和番茄炒蛋,端上桌的时候,她蹦出一句,“不对,西红柿和鸡蛋你在那边是吃得到的啊!”两个人哭笑不得,就此完成了我回来之后的第一顿饭。
一同回来的还有来中国旅游的丹麦朋友Rasmus,我带他来到了我家 —— 位于北京和河北的交界处,号称“国际家具之都”的香河。
回到香河的第一顿,带Rasmus吃的是兰州拉面。当两碗面端上来,看着大片牛肉和面条以及撒在上面细碎的葱花香菜,他整个人被惊艳了,大呼太精致了!赶紧拍照发给丹麦的父老乡亲们看,大家在群里纷纷赞叹,“真是精致的中国料理啊!”
我妈问我怎么不出去吃点贵的,她不知道在“美食荒漠”生活久了,对食物的要求变得极低,回国之后,20元以下的食物完全满足我们的味蕾。确实如此,另外一顿我领Rasmus吃的是街边十块钱的肉夹馍,说这个号称是中国汉堡,他吃后认真地问我:怎么中国什么东西都这么好吃啊?